我有个哥们，姓王，是个包工头，2011年，他在河南包了个工地，有天下午，一个穿着破烂，身材瘦弱的小姑娘，找到了他，怯生生的问，叔叔，你工地还要人吗？ 王哥正蹲在地基边抽烟，抬头见这姑娘顶多十五六岁，校服裤膝盖磨破，布鞋露着冻红的脚趾。“工地都是糙活，你能干啥？”他弹了弹烟灰。 小姑娘攥着衣角：“啥都能干，搬砖、扫地、洗衣服都行，管饭就行，不用工钱。”她瞟着伙房，喉结动了动，像饿了很久。 王哥盯着她看了半分钟，烟蒂扔地上踩灭：“先去伙房吧，跟张师傅说，让他给你盛碗热乎的。”姑娘眼睛亮了，鞠了个躬就往伙房跑，布鞋踩在泥地上，后跟磨得快掉了。 张师傅是个五十多的老头，见王哥过来，指着里屋：“那丫头吃了三碗面条，碗底都舔干净了，不像装的。”王哥扒着门框往里瞅，姑娘正蹲在灶台边，拿抹布擦得锃亮，手冻得通红也没停。“叫啥名？”王哥问。姑娘回头，脸有点红：“俺叫小花。”“哪个村的？”“西边李家庄的。”“家里大人呢？”小花低下头，抹布攥成一团：“俺爹去年摔断了腿，娘要照顾他，还有俩弟弟妹妹，俺不上学了，出来挣钱。” 王哥没再问，扔给张师傅一包烟：“让她在你这儿帮忙吧，洗菜、扫地、择菜，轻点的活，别让她碰重的。”张师傅点头：“中，这丫头看着就勤快。” 小花确实勤快，天不亮就起来扫院子，伙房的水缸总是满的，菜洗得比谁都干净。工人们吃饭时，她就蹲在角落啃馒头，有人逗她：“小花，给叔唱个歌呗？”她就红着脸跑开，也不恼。晚上工人们打牌吹牛，她就搬个小马扎，在工棚门口借着路灯看书，书页卷了边，是本初中数学。 有回王哥起夜，看见她在哭，手里攥着张照片，是个小男孩和小女孩。“咋了？”王哥递过去张纸巾。小花赶紧抹眼泪：“想俺弟俺妹了，俺走的时候，妹妹抱着俺腿不让走。”王哥叹口气：“你这年纪，该在学校上课。”小花摇头：“俺爹药钱一个月好几百，俺不上学，能省点钱。” 第二天王哥去镇上，买了身新棉袄和一双棉鞋，塞给小花：“穿上，冻出病来咋干活。”小花不要，王哥板脸：“拿着，算提前支的工钱。”她才接过去，晚上偷偷把钱塞回王哥枕头下，压着张纸条：“谢谢王叔，俺不要钱，管饭就行。” 过了俩月，上面来检查安全生产，带队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，盯着小花看：“这孩子咋回事？工地不能用童工。”王哥赶紧打圆场：“俺侄女，放假来玩的，帮她婶子搭把手。”小花也机灵，喊了声“叔”，低着头躲到王哥身后。检查的没多问，走了。王哥拉着小花：“这地方待不长，你得回去上学。”小花急了：“俺不回去，俺能干活！”“干活能咋？你爹腿好了？弟妹长大了？”王哥瞪她，“明天我送你去车站，车票买好了，回学校去。” 小花哭了半宿，第二天还是走了，走前给王哥磕了个头：“王叔，俺以后挣钱了还你。”王哥摆摆手：“赶紧走，车要开了。” 后来王哥托人打听，李家庄确实有个叫小花的姑娘，爹腿好了，她回镇上中学复读了。再后来，小花考上了师范，给王哥寄了张照片，穿校服，扎着马尾，笑得眼睛弯成月牙。王哥把照片贴在工棚墙上，跟新来的工人说：“这是俺侄女，大学生。” 去年王哥去河南办事，特意绕到李家庄，小花已经成了小学老师，领着一群孩子在操场上跑，看见王哥，老远就喊：“王叔！”声音脆生生的，跟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，一点也不一样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