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地主家的后代,村口的一个老石碾,两个石头滚子,堂弟说都是咱家留下来了的。 周末回老家帮三叔收玉米,刚到村口就见堂弟蹲在石碾旁,手里拿着根草棍戳石缝里的泥。哥你看,这滚子上的刻字还能看清呢。他扒开青苔,露出道光年造四个模糊的字,眼里闪着点小得意,咱太爷爷那时候,方圆十里的佃户都得来咱家借碾子用。 我蹲下去摸了摸石碾,冰凉的石面被磨得溜光,边缘处有深浅不一的凹槽,那是几十年前麦粒、玉米粒反复碾压留下的痕迹。小时候我总爱在这上面玩,奶奶见了就拍我的屁股:别瞎闹,这碾子救过全村人的命。 正说着,三叔扛着半袋玉米从地里回来,裤脚沾着泥,额头上全是汗。他把袋子往墙根一放,蹲在石碾边喘气,看见我们俩就笑:“俩懒货,玉米都快晒蔫了,还蹲这儿看石头?” 堂弟赶紧站起来:“三叔,你看这碾子上有字,道光年造!咱太爷爷那会儿是不是可威风了?” 三叔拿袖子擦了把汗,手指头敲了敲石滚子:“威风啥呀,那会儿地主名声不好听,但这碾子确实是个宝贝。”他顿了顿,扒拉了一下石缝里的草,“你奶奶说的救命,是六零年那阵子。” 我和堂弟都凑过去:“六零年?饥荒那会儿?” “可不是嘛,”三叔望着远处的玉米地,眼神有点飘远,“那年头地里颗粒无收,村里饿死的人都有。你太爷爷那会儿早没了,是你爷爷当家。家里粮仓还剩点陈谷子,你爷爷没藏着,让你奶奶把碾子支起来,白天黑夜地碾。” “碾谷子?”堂弟问。 “嗯,碾成米糠,掺着野菜煮糊糊。”三叔比划着,“那时候谁家有碾子?就咱家这一个。你爷爷敞开了让村里人来用,自家的谷子碾完了,又把存的红薯干、土豆都拿出来,让大家用碾子压成粉。前村老王家那会儿刚出生的娃,就是喝这碾出来的糊糊活下来的。” 我摸着石碾上的凹槽,突然觉得那些痕迹不只是粮食磨的,像是无数双饥饿的手摸过、无数个忙碌的夜晚留下的温度。“那时候爷爷不怕自家粮食被分光?” 三叔笑了,拍了拍我后背:“傻娃,那会儿人都快饿死了,留着粮食干啥?你爷爷说,地是死的,人是活的,碾子转起来,人心就齐了。后来村里人念叨这事,都说咱家这碾子是‘救命碾’。” 正说着,奶奶端着一瓢水从家里出来,看见我们就喊:“别聊了,赶紧把玉米扛回来晒!你三叔累了一上午了。”她走到石碾边,用手摸了摸,“这老东西,比你爸岁数都大,去年村里说要拆了铺路,你三叔死活不让,说留着给娃们讲讲过去的事。” 堂弟扛起半袋玉米,晃悠着往家走:“那现在这碾子还有啥用?又不用它碾粮食了。” 三叔扛起另一袋,喘着气说:“用处大了。你看这石头滚子,风吹日晒几十年都没坏,做人也得像它,实在。”他回头看了一眼石碾,夕阳照在上面,泛着暖烘烘的光,“再说了,等你以后有了娃,带他回来看看,告诉他咱家祖辈不是光收租子的,也干过正经事。” 我跟在后面,看着石碾留在地上的影子,突然觉得这老石头不只是个物件,像是家里的一个老人,蹲在村口,看着一代又一代人回来,又走出去,把那些没写进书里的故事,碾进时光里,磨得亮亮的。
我是地主家的后代,村口的一个老石碾,两个石头滚子,堂弟说都是咱家留下来了的。 周
叙白呀嘿
2025-12-07 00:17:2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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