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92年,山东大善人潘守廉路过济州的一条巷口时,无意中看见一个卖煎饼的妇女,虽衣着寒酸,但胜在干净整洁,头发梳的也是一丝不苟,这让潘守廉眼前一亮。 寒风卷着枯叶掠过济州城墙,潘守廉紧了紧棉袍领口。 他见过太多乱世中的潦倒,却很少见到如此窘迫中仍保持体面的人。 那妇女面前的煎饼鏊子擦得锃亮,连装面糊的粗瓷碗边缘都没有一丝污渍。 潘守廉后来才知道,这妇女姓邹,丈夫被恶霸害了性命,带着七个孩子从邹城逃到济州。 每天天不亮就支起煎饼摊,收摊后还要给人缝补浆洗,手指关节肿得像老树根。 有人劝她把最小的孩子送人,她总是摇头,说七个都是心头肉。 当时潘守廉刚辞了南阳知府的差事,回济宁老家办学剿匪。 府里正好缺个乳母,管家举荐了好几个,他都没点头。 见了邹氏那天,他让管家把人领回府里。 邹氏进门没提工钱,只问能不能让大儿子跟着府里的私塾先生识几个字。 潘守廉答应了。 本来想按月给她多加些米粮,后来发现邹氏性子极傲,每次送东西都要折算成工钱还回来。 倒是府里的孩子们喜欢她,说邹妈妈的煎饼里裹着芝麻香,比点心还好吃。 她教孩子们叠纸船时,指尖总会沾着面粉,在纸上印出小小的白梅花。 光绪十九年冬天,潘守廉带着民团去清剿刘黑七余党。 夜里土匪摸到府里,要绑走潘家独子勒索赎金。 十几个蒙面人踢开大门时,邹氏正给小少爷掖被角。 她把孩子藏进米缸,自己站在院里,指着刚从私塾回来的长子靳云鹏说,这就是潘家少爷。 靳云鹏那年十二岁,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,袖口磨出了毛边。 土匪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时,他没哭,只是盯着领头的说,潘老爷回来会给你们找正经营生,总比躲在山里强。 后来潘守廉带着人回来,看见邹氏跪在雪地里,双手死死扒着门框,指甲缝里全是血。 二十年后,靳云鹏成了民国总理。 他每次回济宁,都要去潘家老宅看看。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还在,只是煎饼鏊子早没了踪影。 有回他对着树站了半晌,警卫员听见他念叨,说邹妈妈梳辫子总用青布绳,盘得比城里太太的发髻还光溜。 潘守廉晚年写《潘氏家训》,特意在"义"字那页夹了片干枯的芝麻叶。 现在济宁的守廉中学里,还保存着一本泛黄的作文本。 那是靳云鹏十二岁时写的,题目叫《师恩》,最后一句说,先生教我读书,潘公教我立世,母亲教我不欺心。 纸页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煎饼印,像朵半开的花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