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中午刚趴在办公桌上，正要迷迷糊糊合上眼，手机在桌角“嗡嗡”震起来，屏幕上跳动着“表姐”两个字。我揉了揉眼睛接起来，还没来得及说“喂”，那头就传来她带着点急的声音：“你下午有空不？我刚从菜市场出来，买了一兜新鲜的荠菜，想着你爱吃荠菜饺子，这就给你送过去。” 中午的阳光斜斜切过办公桌，落在我前几天没洗的咖啡杯上，杯底一圈褐色渍印晕开，像朵没开好的花。我把胳膊当枕头，刚把脸埋进去，桌角的手机就“嗡嗡”震起来，震得桌面的便利贴都跳了跳。 屏幕上“表姐”两个字闪得刺眼。我闭着眼划开接听键，还没来得及打哈欠，她的声音就从听筒里扑出来：“你赶紧下楼！我在你们公司楼下那棵大梧桐树下——带了好东西！” 我脑子懵懵的，昨晚改方案到两点，现在眼睛都睁不开：“姐，你有急事？我这刚要睡着……” “急事没有，好吃的有！”她那边风挺大，吹得话筒沙沙响，“我买了荠菜，新鲜的！你小时候不最爱吃荠菜饺子？早上在菜市场看到，水灵灵的，想着你肯定馋了，赶紧给你送过来。” 荠菜？我猛地坐直了。记忆里突然冒出来个画面：小时候回乡下外婆家，表姐牵着我的手去田埂上挖荠菜。她比我高一个头，步子迈得大，我得小跑着才能跟上，手里的小篮子晃啊晃，里面的荠菜叶子蹭着我的手背，凉丝丝的。 “你别磨蹭！我这提着一兜菜呢，手都酸了！”她又催，我只好抓了件外套往楼下跑，电梯里对着镜子扒拉了两下乱蓬蓬的头发，镜子里的人眼下挂着俩黑眼圈，活像只没睡醒的熊猫。 跑到楼下，大梧桐树的影子铺了一地，表姐就站在影子中间，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外套，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，另一只手还攥着个保温杯。看到我，她把塑料袋往我手里塞：“你摸摸，还带着土气呢！” 我接过来，塑料袋边角还沾着几点湿泥——是菜市场清晨的露水没干透。里面的荠菜绿油油的，叶子嫩得能掐出水，根须被剪得整整齐齐，连杂草都挑得干干净净。 “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送荠菜？”我捏了片叶子，指尖沾了点草汁的青气。 她得意地晃了晃保温杯：“我今早五点就去城郊的野地了，蹲在田埂边挑了两个钟头，叶子要嫩的，根须不能太长，连泥土都要轻轻拍掉怕压坏了叶片——你小时候就挑嘴，说带泥的叶子嚼着硌牙。” 我突然想起去年过年，她来我家吃饭，我抱怨外卖的饺子馅总不对味，说还是小时候外婆包的荠菜饺子香。当时我随口一说，她居然记到现在。 “你说人怎么会记得这些小事呢？”我低头看着荠菜，叶子上的绒毛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，突然鼻子有点酸。 “傻丫头，亲人不就是记这些的吗？”她伸手替我把外套拉链拉到顶，“走，去你办公室煮饺子，我带了面粉和肉馅，现包现煮才好吃！” 我们在茶水间找了个小锅，她蹲在地上择菜，我站在旁边洗韭菜。她择菜的动作和小时候一模一样，手指捏着菜根轻轻一拧，黄叶就掉下来，嘴里还碎碎念：“你看这根就老了，得掐掉……这个叶子上有虫眼，别要……” 我以前总嫌她唠叨，说她管得多，连我穿什么鞋都要念叨两句。可现在看着她花白的鬓角——她比我才大八岁，怎么就有白头发了？——突然觉得这唠叨声真好听，像小时候外婆摇着蒲扇在灶边哼的不成调的歌。 饺子下锅的时候，锅里的水“咕嘟咕嘟”冒泡，热气腾腾地往上冒，糊了我的眼镜片。表姐拿勺子搅着锅，说：“你小时候吃饺子，非要用酱油拌醋，还得放两勺辣椒油，吃撑了就趴在灶台上睡，嘴角还沾着红油……” “哪有！”我笑着擦眼镜，镜片上的雾气擦了又冒，“是你自己爱吃辣，非说我也爱吃！” 她也笑，眼睛弯成月牙：“好好好，是我爱吃。” 饺子出锅的时候，盛了满满一大碗，翠绿的荠菜馅从面皮里透出来，像翡翠嵌在白玉里。我咬了一口，汤汁一下子涌出来，鲜得舌头都要化了——就是小时候那个味道，一点都没变。 “好吃吗？”她看着我，眼睛亮晶晶的。 “好吃。”我使劲点头，嘴里塞得满满的，话都说不清，“比外卖好吃一百倍！” 她笑得更开心了，伸手擦掉我嘴角的汤汁：“慢点吃，没人跟你抢。” 吃完饺子，她收拾好碗筷要走，我送她到楼下。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，她回头跟我挥手：“晚上回家给你妈打个电话，她昨天还问你最近忙不忙。”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，她走得不快，背有点驼，手里的空保温杯一晃一晃的。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一直伸到我脚边。 刚才的困意早就没了，心里反而暖烘烘的，像揣了个小太阳。桌上的咖啡杯还在，可我突然觉得，那圈褐色渍印也没那么难看了——或许明天该把杯子洗干净，泡点表姐带来的野菊花茶。 你说，人这一辈子，不就是被这些带着土气的、冒着热气的、有点唠叨的小事串起来的吗？ 我掏出手机，给妈妈发了条消息：“妈，晚上给你打电话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