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尖上的月光 九岁那年的中秋,祖父给了我一锭残墨。它躺在锦盒里,像一截被遗忘的夜色。 “这是曾祖父制墨时,掺了桂花和月光揉成的。”祖父说,“但六十年来,没人能化开它。” 我把它对着灯看——墨锭深处,真有星屑般的光点在流转。 砚灵从笔洗里探出头(它后来成了我的画桌常客),轻声说:“因为化开它的不是水,是诗。” 那个秋天,我开始用诗句研墨。 写“小时不识月”时,墨香里有童年踮脚摘月的甜;写“举杯邀明月”时,笔尖溢出微醺的银辉;写到“千里共婵娟”时,整锭墨突然在砚中融化,流淌出的不是黑色,而是溶溶的月华。 我下意识提笔,在宣纸上画下第一笔——不是形,是光。是外婆摇蒲扇时,扇起的碎月光;是父亲归家时,衣襟沾的桂子香;是整个江南睡去时,屋檐连绵的银色呼吸。 原来最好的国画,不是画出眼睛看见的,而是画出心记住的。那锭封存六十年的月光墨,等的从来不是一个画家,而是一个还相信“月亮是冰糖做的”孩子。 如今我依然画得笨拙,但每当月圆,笔尖总会自己流淌出光。砚灵说得对:有些传承,不是手把手教出来的,是当孩子的心足够清澈时,千年月光自然会来停泊。 而所谓爱,不过是愿意成为一面干净的宣纸,接住那些即将失传的皎洁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