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0年,曹德旺写信给太太陈凤英提出离婚。 台灯的光晕里,曹德旺捏着钢笔的指节泛白。 信纸铺在办公桌的玻璃台面上,映出他略带疲惫的脸。 “我们离婚吧”五个字写了又划,划了又写,墨水在纸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云。 那时候他刚承包下福清高山镇的异形玻璃厂,厂里的炉火昼夜不熄,他的名字开始出现在县城的报纸上。 小姑子把信送到家时,陈凤英正在腌咸菜。 粗瓷坛子摆在院角,她手里的粗盐粒簌簌往下掉。 “嫂子,哥他……”小姑子的声音发颤,信纸在风里抖得像只受惊的鸟。 陈凤英没接,只是直起腰,望着远处玻璃厂的烟囱那烟囱里冒出的烟,曾是她变卖嫁妆换来的希望。 1969年的冬天,陈凤英嫁给曹德旺时,他家徒四壁。 新婚夜,土坯房的窗户糊着旧报纸,曹德旺蹲在地上修漏风的门,她蹲在旁边递钉子。 “以后好好过日子。”她只说了这一句,没提自己压箱底的银镯子和布料。 后来曹德旺要去江西做木耳生意,她把那些嫁妆悄悄换成了本钱,回来时却只剩一身灰1000块货款在码头被扣,他蹲在江边哭,她递过去一个热乎乎的红薯:“钱没了,人回来就好。” 玻璃厂的生意一天天好起来,曹德旺的饭局也多了。 有次他带着一身酒气回家,陈凤英给他端来醒酒汤,他却盯着墙上的结婚照发呆:照片上的她梳着麻花辫,穿的确良衬衫,如今眼角有了细纹,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。 “厂里来了个大学生,懂外语,会打算盘。”他没头没脑地说,陈凤英低头擦着碗沿,没接话。 所以那封离婚信,她早有预感。 小姑子读完信,院子里静得能听见咸菜坛子冒泡的声音。 陈凤英慢慢蹲下身,把散落的盐粒拢回手心:“跟你哥说,三个孩子留给我。”顿了顿,又说,“把房子留给我。”最后她抬起头,阳光照在她脸上,反着一层薄光:“我没读过书,配不上他现在的地位了。” 换成别人,可能当场就闹起来了,但她偏不。 曹德旺接到回话时正在开订货会,铅笔在合同上停住。 他想起当年自己拉板车卖水果,她天不亮就起来帮他挑拣;想起玻璃厂资金周转不开,她挨家挨户去借粮票;想起有次他发高烧,她背着他走了十里山路去医院,鞋底子磨穿了还在笑。 本来想就此了断,重新开始,后来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那个在灶台边等他回家的人。 从那以后,曹德旺把福耀玻璃的股权全登记在了陈凤英名下。 有人问他怕不怕,他指着办公室墙上的“戒欺”二字笑:“她是我这辈子最该信的人。”每月发了工资,他还是像刚结婚时那样,把钱一分不少交给她,她则会在他的钱包里留几张零钱,夹着一张小纸条:“少抽烟,记得吃降压药。” 如今福耀玻璃的生产线延伸到了全世界,河仁基金会的捐款单上签着两个人的名字。 陈凤英还是不爱去公司,每天早上照旧去菜市场,跟小贩讨价还价买新鲜的蔬菜。 曹德旺偶尔会陪她去,拎着菜篮子跟在后面,听她用福清话跟老邻居打招呼,恍惚间又回到了1969年那个修门的冬夜他递过去一颗钉子,她稳稳接住,说:“以后好好过日子。” 那封被曹德旺收进抽屉的离婚信,后来成了他常翻看的“清醒剂”。 而陈凤英当年要的那间房子,如今窗台上总摆着曹德旺喜欢的茉莉花,一到夏天满屋子香两个人守着各自的分寸,把日子过成了比玻璃还透亮的模样。


